《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影评：女孩躲进了关系，男孩奔向了 ...

风之遇

《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这部电影用田野调查式的风格细细铺排，无论人物还是故事，都不吝惜笔墨，细腻琐碎。加上电影长度罕见的长达4小时，经常看了后面忘了前面，更不用说大量看似不经意的伏笔。我去知乎看影评的时候，时常有恍然大悟的感觉：哇，原来是这么回事。无论是从社会、历史还是电影美学角度，似乎从每一个角度都能品出不同的味道来。
然而，单纯从精神分析的角度来看，一股浓烈的宿命感扑面而来，这种宿命感源自于人对张力处理的必然，而这种必然性中，裹挟了个人、家庭和社会环境。



小明手持小四的短刀

影片主角小四杀死小明，其实并非蓄意已久，而是激情杀人。小四把手电筒忘在片场，带上日本女人的自杀短刀去找小马，我认为这其实是他崩溃后的自杀行为。小马的父亲手握重权，就连小马用的日本武士刀，也远非女短刀可以比拟的，加上之前的上门宣战，使得小马已经有了防备，此行本就身堵枪眼、螳臂当车。
小四的自杀式袭击和他的精神偶像哈尼的自杀式单挑217，并没有实质上的不同，都是一个人经历创伤精神崩溃后的抑郁表现，而自杀是无法处理创伤强度的一种应激表现。当然，还是有细微的不同。不同在于这时的小四尚且心已冷血未凉，遭遇创伤后人格的弹性绷断后充满着破坏与毁灭欲的他，已经不分敌我，既想毁灭掐灭他最后一线希望的小马，也想毁灭无力承受创伤、被时间淹没的自己。而哈尼的自杀式单挑217，连一把短刀都没带，他的自杀是长久的无法排遣的抑郁累积的结果，是一种对创伤现实的巨大无力和无助，是即使消灭了滑头消灭了217，也无法让他重新燃起希望的绝望。所以他只身空手去了，消灭了自己的肉身，就不再有无望的等待、挣扎与幻灭。



哈尼：抑郁的理想主义者

再往前追溯，我们看看小四的前后变化。进入感情之前，小四算是传统的好学生，按部就班，虽然并不算积极主动但也并不消极应付，不主动惹事但事情惹上身也并不懦弱。这时的他，精神偶像还是父亲，还相信着总会从书里找到做人做事的道理。当人有着“只要怎样做就行”的信念时，他就有精神存活的空间，可以在躁动中寻得宁静。然而，这个精神空间却在接二连三的遭遇之后被击碎了。哈尼的死亡，父亲的精神垮塌，小明的背叛，都是砸向这个精神空间的一记记重锤。
哈尼的死亡，象征着理想主义的落败，也是小四对于和父亲所坚信的，从书中找到做人做事道理不确定的开始。哈尼从一个横冲直撞的理想主义者，经历现实的磋磨后，固执而落寞地用生命献祭英雄主义，一如他在战争与和平中读到的只身堵拿破仑的老包。
那个特殊的时代背景，流落异乡的无归属感，前途的巨大不确定性，还有时时笼罩的白色恐怖，都不是理想主义者的温床。社会环境的混沌秩序，一致性的缺失，也直接造成了家庭对个人精神空间的守护性不足。父亲从没日没夜的审查中释放后，变得敏感多疑暴躁，也是父亲精神空间垮塌的表现。



小四与父亲坚守的理想主义

而小四在父亲的精神世界垮塌后，精神世界也摇摇欲坠。他不再充满担当，而是不敢承认手表是自己当掉的，不敢面对暴怒的父亲，不敢面对他的失望。而当大人的精神垮塌后，又怎么能指望一个孩子孤独坚守呢？父亲抽向老二的棍子，不过是将自恋暴怒下的毁灭欲对准了弱者罢了。



被释后，惊疑不定的父亲

这个时候的小四，是想逃进关系的，在关系中证明他的理想主义尚且存活。他的付出有所回报，他可以给对方带来安慰，作为回报，期待对方愿意按照他的理想主义，如这个世界一般，通过自己的努力而改变。然而小翠和小明的回答却是对他的嘲讽和最后一击。理想主义的男孩却没有关系可供自己逃入。
当他的正直正义的信念受到巨大冲击后，过度固化的处理方式不允许他改弦更张，走向对立面，走向不要脸和没出息，连可逃入的关系都没有，他只能憋死在原地。从这个角度来看，影片中的滑头一如其名，他可以在原有的处理方式遭到冲击后，顺利地改弦更张，走向了相反的处理方式。滑头是小四的理想归处，可他却成不了滑头。从这个角度来看，他所期待的改变，不过是无法改变自身，而寄希望于外界改变罢了。当小翠和小明戳穿他想要逃入关系，来交换到理想主义的不垮塌后，才是他彻底裸奔，无处可藏也无处可逃，只能走向自恋暴怒的时刻。
而同样作为精神孤独的孩子，小马在父辈的荫蔽下，可以葆有单纯的哥们义气，小翠和小明可以从一个怀抱游走到另一个怀抱，寻得现实的庇护，而小四无处可逃。他所以为的精神安慰不但交换不来一个女孩的真心，甚至招来了嘲讽。从这一点上看，他连山东都不如。山东虽阴鸷现实，但在他中刀将死的时候，他喊着女友小神经的名字，而小神经不顾尚未退去的危险，为他流泪哭喊。
当小四拿刀刺向小明的时候，他反应性地摆荡到了精神病位置。
对一个男孩来说，当他的精神世界崩塌的时候，他无法同成年男性一样，建立起权力、金钱等可提供满足的症状，躲进关系的路也被封死，他无路可逃。
作者简介：曹新艳 心理咨询师，自体心理学取向。西北师范大学心理学研究生（在读），第二届中欧精神分析基础组，持续接受拉康派精神分析，持续接受赵亮老师督导。致力于自体心理学理论研究和临床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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