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中的浮世绘——《南方车站的聚会》影评（有剧透慎入）

古月西乡

很少写影评。昨晚看了这部电影，忍不住想写了。前一次有这样强烈的冲动，是在看完《阳光灿烂的日子》，可惜那时候太小，还只会聊QQ。
先说片名，许多人说这片子不好看，包括我一朋友，明确地说这是个烂片。后来仔细一琢磨，大概是这其中有很多人，被这片名给骗了，没有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这片名，就是最大的骗局，让人仿佛觉得这是一部恍如童话般美好的、治愈的、舒适的文艺片，你看，一听文艺俩字，整个人都瞬间变得高级了、情调了，尤其是变得精致了。可你这布尔乔唯亚没多久，他就给你整出来一幅脏兮兮、乱糟糟、臭烘烘的场面，甚至于人头乱飞、穿肠破肚，这谁受的了？差评差评。



阳光灿烂的日子里，连最上不得桌面的性冲动都显得那么光风霁月；而在这阴雨连绵的车站中，所有的欲望，不论大小都隐藏在了人潮涌动下不露分毫，抑或者，这涌动的人潮本来就是欲望。
但是吧，这片名，也有它好的地方。南来北往客，不论好坏，不论大小，不论何去何从，都将要汇聚到车站里，就像人性汇聚于人。尽管片子里出现了“陪泳女”这一职业在暗示是个沿海城市，而我也不知道片中人讲的是哪处方言，但还是单纯地觉得，那应该是像郑州、武汉、石家庄这类地方的，东西南北交集于中，纵横交通汇聚于此。车站、聚会，便是这个意思了，所有这些，都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而已。
这终究是一部文艺片，一部相当优秀的文艺片，看前面我写的这些，就知道了，在我看来，这是一部比肩《阳光灿烂的日子》的片子。有如浮世绘，不同仅在于，前者陈说的是那个年代，后者展现的是这个时代。
那个年代我不知，这个时代我略懂。这是个什么样的时代？这是个一个人当做的小目标；13亿人恍如望月的时代；这是个3亿人追求精致生活，10亿人追求温饱生存的时代；这是个身边人都过着精致的生活，唯独我落后的时代；这是个……我看到的，都是我以为的、我想看到的时代。而《南方车站的聚会》，真的就如一个车站，猝不及防地把那些，不存在于我们生活中的，甚至于我们以为都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那些拎着蛇皮袋、穿着又土又旧的衣服、说着南腔北调方言、吃着7块钱一份盒饭的人们，一股脑儿地聚集到车站来，就这么摊开在面前了。
我们不曾真的了解过这些，正如上面用作形容的那些标签，他们不一定拎着蛇皮袋，他们也会穿好看的衣服，他们……可他们并不存在于我们的生活，他们只是一个标签。所以当影片把这些猛然展现在眼前时，人们会感到不适。人们无法接受，这个岁月静好的时代里，那些过着粗糙、生腥、猛劣生活的人，居然才是这个时代与社会的大多数，绝大多数。



他们只是不会发声。
哪怕他们中许多人有了手机、也玩抖音，甚至有一天有了许多钱，他们还是不会发声。
因为他们是空心的。这不是道德的审判，只是一个客观存在。他们也有忠诚、义气、仁爱、善良、爱情、友情，只是不那么明显，名为生存的欲望从最初薄薄的一层会越变越浓，终于弥漫起浓雾，遮住那些不够生猛的东西，也遮住浓雾本身的肮脏。只有在积城雨云再落下时，才会电闪雷鸣现出狰狞来。这个时代，雾就是霾，霾即是雾。
文艺片，不仅要看要听，还要闻。《阳光灿烂的日子》满是阳光，仿佛能闻到房间里阳光下跳舞的灰尘和那被子的香味；《南方车站的聚会》，到车站已下了雨，雨前的雾霾才是它要给我们看的，味道虽不好闻，但不得不说，这味道很纯很正。
那个味道，就像派出所值班的雨夜，坐在巡逻车里穿过脏乱的小巷，两旁屋檐滴下的雨水穿过车窗落到手上，水珠带着油腻透射出怪异的颜色，闻起来有新鲜的污泥味道，又掺杂了巷口饭店的油烟味；刚进到案发的屋子，袜子的臭味无比干硬，让整个屋内的空气滤去雨天的潮湿，床头的半碗康师傅方便面散发出的香气混合其中，床上枕被脏乱，床单上有黄褐色污迹，不知道是方便面的汤油还是其他什么……
所有这些，无比真实，而对于能够去欣赏文艺片的布尔乔唯亚们，却显得如此荒诞，荒诞到了——剧中那铲车断头、雨伞破肚撑开、以及早些时候偏远集镇上常见的“花瓶姑娘”这些场景，才更像一部电影该有的内容和剧情，更能抚平现实的真实带来的荒诞感受。以荒诞来抚平现实带来的荒诞，想想也是有够荒诞的，哈哈哈哈哈哈！



总而言之，这是一部仿佛浮世绘般的大剧，几乎是不加掩饰地，而又自然而然地展现这个时代最真实的一面——除去几个主要角色的表演。虽然胡歌演得很好，虽然女主也演得很好，虽然几个主要角色都演得很好，但如果这部片子里没有他们，或许会少了一条主线剧情，却会让这片子更真实更有味道。那些配角，那些人肉背景们，真的才演出了味道，生活中没有明星的味道。这是一个烂故事，一部烂剧情，几个好演员（演得太好以至于丢了味道），却有着最好闻的纯正味道，是一部好文艺片。
最后，女主好像是叫桂什么美的，桂阿美，桂芬美，桂花美，桂兰美，不管了，她不会或者很少抽烟，可能为了应对片中好多的抽烟情节练过，但那个感觉肯定不对。片头看她从包中拿香烟的时候，也没什么奇怪的，可我莫名其妙地就感觉不对劲，忍不住笑出了声，在电影院惹来一阵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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