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评｜《颐和园》：一代人

陈昌华

文/王沐雨
(影片信息：《颐和园》，导演：娄烨，编剧：娄烨，主演：郝蕾、郭晓冬、崔林、胡伶，中国大陆，2006年)
“黑夜从大地上升起∕遮住了光明的天空∕丰收后荒凉的大地∕黑夜从你内部上升”。小酒吧里的女孩旁若无人地朗诵着海子的诗歌。这首海子作于1989年2月2日的《黑夜的献诗》，将电影《颐和园》的时间背景定格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最后一年。
带着哀叹时间易逝的一份忧郁，影片弥漫着难以挣脱的不舍与伤痛。这是一代人精神失落后的迷茫，傍徨在“丰收之后荒凉的大地”，当《一无所有》的歌声消隐，脆弱的理想恰似堆在火上的稻草，焚烧成余温尚存的灰烬。
“灰烬”是缺少根基的意象，就如李缇，带着爱情行走，拼命地主导着流淌在骨子里的自由。与若谷的爱情、同周伟的性爱，让自由奔涌在特殊的情感世界里，却在燃尽了爱之火焰后如灰烬般消逝在异国的微风中。




李缇，一个时代终结后带着仅存的理想与个性浪迹在异国他乡的女人。理想的荣光在其身上所剩无几，却依然耀目。就连这个人物的死，在影片里也有着对过往的寄寓。李缇是从一座高楼上飘落尘世的，她就象一只离群的孤雁，“从黄昏飞入黑夜”。她躺在温暖的大地，把自己“埋得很深”，无视身边的不解和窃议。那些异样的目光出自德国民众的游行队伍，相似的经历随着李缇的死去就这么自然的“堆在黑暗的谷仓”。
图们，一座边境小城，遥远的失去了地理上的概念。来自图们的女孩余虹，带着远方的气息，一种让人无法辨识的神秘，走入了北京的大学。余虹的神秘在影片里打上了深深的八十年代的烙印。离开家乡的前夜，余虹将自己的第一次献给了爱慕自己的晓军。八十年代文艺作品里屡见不鲜的情节设置，在文艺对生活的观照下，被导演大巧若拙的以此还原出一代人精神世界的独特和个人情感的可贵。
周伟，女生们关注并且特爱议论的对象，帅气、不羁，代表了青春的狂放和一代人特有的精神面貌。他们在崔健和三毛的浸润下，交替地做着一个关于一无所有的梦。梦里，象征远方、寄寓理想的橄榄树已不复存在，那些密集的政治意象纷至沓来，让一代人的理想随着青春的逝去葬于一个灰色的记忆。





接替理想让青春保留了缤纷底色的仍然是演义了千秋的爱情。它是一代人心灵的写照，更是个人情感的即时记录。爱的高歌猛进，让余虹和周伟纠缠着，彼此享受着对方，享受着一个即将落幕的时代里开出的这朵爱情之花。
爱情盲目而妖娆，透着无畏的勇气。在知识的浇灌下，勇气于每个人的内部上升，在影片里给爱情注入一幕幕安慰彼此的特殊场景。“知识”是影片里不容忽视的意象。学生宿舍、阶梯教室、操场上的运动会、图书馆，“知识”无处不在，承载了一个时代的光荣与梦想。当梦想最终在现实的冰山上撞得粉碎，面对一无所有的天空，失去了安慰的一代人转过头来，拖着满身的伤痛在生活中寻找失落的自己。




重塑自己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知识分子的隐痛。堆满理想的谷仓容纳了丰收，也容纳了寂静。精神底蕴的迷失让一颗颗原本不羁的心漫游在荒凉的大地上，耳旁传来破碎的歌声，那些支离破碎的音符属于一个褪下了理想光环的过去，残留至今的唯有木然的躯壳和冰冷的灵魂。
于是，我们做爱。在疯狂的肉欲中，贪恋彼此的肉体成为摆脱记忆纠缠的一剂良药，却在激情消散的空虚里，灵魂的虚无更加昭然。
这就有了李缇的死，有了余虹在生活层面的漂流，有了周伟于纷繁世事中的沉默。对周伟而言，沉默不啻于与冷淡同义。带着茫然而至的冷淡，周伟联系上了多年未见的余虹。显而易见的尴尬让两人的这次见面纯属多余。道不清意义何在的见面随着周伟未曾留下只言片语的离去而冷淡的收场，也让影片结束于余虹望着周伟的吉普车消失在公路尽头的茫然和冷淡中。




从茫然中无法捡拾记忆的残片，幸好得赖于冷淡，千疮百孔的灵魂才能在世事的纷扰下有所依托的活着，活着行走，活着歌唱。只是，不再走过大风刮过的山岗，不再高歌曾经的《一无所有》。燃尽理想的生命就如同余虹眼里直达天边的公路，路的尽头是辉煌的岁月，它属于一个遥不可及的过去，路边的自己放眼看去，那个过去，它的“上面是无边的天空”。

(全文完。作于2021年2月4日)
作者注：文中所引诗句出自海子诗歌《黑夜的献诗》。

作者简介：王沐雨，本名王栩。笔名除王沐雨外，还有许沐雨、许沐雨的藏书柜、王栩326，现定居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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